白兔糖——后来的故事
番外
·承胜
李承协在私立医院住院那段时间柳会胜几乎要把半个家挪过来了,春节都是在医院过的。住院部的几个小护士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小孩会做饭,中午的时候抓壮丁似的把小孩喊进屋子里,起初柳会胜以为是什么事儿,搞得怪紧张的,结果进了屋一掀开盖子原来是调好的馅料就等着擀皮儿包饺子。
在柳会胜消失的这两个小时里李承协睡了个觉,睡得不算沉,半梦半醒的这么睡,房间里午后的阳光充足,脚边甚至被塞了一个暖水袋。
梦里他走在街上周围是黑黑的,他莫名听到有哭泣的声音,巡着声音找却又找不到人,他心烦意乱的一遍一遍从街头走到巷尾,在一个小小的纸箱里找到一只湿漉漉的小土狗。
他蹲下身子去伸手,小狗很怕他,啊呜一口的咬住他的手,却没出血。他望着小狗黑乎乎的眼珠,亮亮的像玻璃珠子,也不生气用另外一只手去摸小土狗的毛,原本咬住的手也被顺毛胡撸胡撸的忍不住从喉间发出舒服的声音,渐渐松了口。
李承协看着小土狗,觉得从哪里见过他,却又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一晃眼看见脖子上栓了一个廉价的胶质项圈,上面的金属挂牌上写了「小胜」两个字。
“小、胜——小胜,你叫小胜吗?”
小狗望着他,拿头讨好的蹭他的手。
“好孩子,好孩子。”
李承协刚脱了外套把衣服盖在叫小胜的狗身上,砰的一下,从披着的衣服下钻出了个毛茸茸的黑发小脑袋,可李承协还没看清脸,梦就突然醒了。
等李承协一睁开眼就看见柳会胜捏着锅子的两边端着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了,刚一进门看也没看的拿脚顺带一踢又把门关上,没办法,初春的天还是冷得要命。
“去哪儿了?”
“住院部的护士姐姐喊我去帮他们包饺子。”
柳会胜如实回答,利落的把床上的小饭桌儿支起来,又把锅子放到桌上。
“买现成的不行吗?”
李承协有些吃味儿,靠着枕头一脸不乐意。
“现成的不好吃,而且,这次包的里面有「惊喜」。”
柳会胜拿手开了盖子,热气腾空白茫茫一片,烫了食指急急忙忙捏耳垂降温,样子可爱的不行。
李承协看了皱眉,直接把人手拽过来瞧个仔细,指尖给烫红了。
没有犹豫张嘴含住了手指,柳会胜一惊就要抽手,可手被对方捏住抽不脱。
“没起泡,就是烫了一下。”
柳会胜小声道。
口腔内舌尖轻轻划过手指,轻微的颗粒感激起一阵心悸。
李承协张嘴把手指松了出来,沾着口水,男人眼神湿润。
“会胜——”
男人望着他,柳会胜当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受的伤不算轻,前期都不允许有太大的动作以防止伤口撕裂。以至于刚住院那几天他给李承协擦洗身上的时候,明确看到对方起了反应却还是没理男人的诉求,结果在第五天的时候被抓着又骗又哄的做了一次直接导致伤口裂开,创口处流了好多血,吓得柳会胜面白如纸,立刻按铃喊主治医生过来。
大概之后一个星期换药的护士都没给李承协好脸色,倒是有些心疼的看着柳会胜。
“车医生说了不行的。”
啊,是那个碎嘴的主治医生。李承协想到。
“哥不听话我以后就再也不理哥了。”
柳会胜气得眼眶红红的说道,“流了那么多血,我好害怕,哥却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哥都不知道,如果没人送哥来医院,会胜……会胜差一点就要变成孤儿了。”
柳会胜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接到电话的那一刻的感觉,仿佛天塌地陷般,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打车到了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李承协一脸苍白,因为麻药的药效已经昏睡过去。
而柳会胜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腿软到就要晕倒过去,眼泪不受控的流着,害怕和痛感交织在一起,导致痛觉末梢有些迟钝,稍微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只穿一身单薄的睡衣,浑身凉的没有一丝热乎气儿。
回家取了一些东西就开始医院陪床生活,李承协住院后柳会胜没有回家住过一晚,他已经变得几乎没有办法离开李承协了,他们成为了离开彼此就会失眠的特殊群体,如果对方有事不在身边,也会找一件穿过的睡衣放在枕边。
“对不起,哥不是故意吓会胜的。”
李承协叹气道歉道,他其实已经道过很多次歉,他受伤以来小孩经常哭,有时候夜里睡在他身边也会突然哭起来,他只有亲吻他、安抚他才能稳定小孩的情绪,他变得很不安,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坚强的壁垒也未必牢不可破,柳会胜的恐惧伴随着血红色的梦一次又一次的降临,他并没有目睹李承协被捅的画面,却在睡梦中不断重复着噩梦,仿佛亲眼所见。
一会儿趁着热两个人就把饺子吃了,但也不是什么「惊喜」里头其实就是搁了几枚硬币,过节讨个彩头,小孩兴奋的吃了不少还烫了嘴却没吃到一个,倒是李承协吃到第二个就硌了牙,伸手从嘴里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枚硬币。
李承协看着手掌心里的硬币,余光瞥见柳会胜一边儿露出羡慕的神色。
回忆起来都是小时候年夜饭里的把戏,往饺子里包硬币,五颜六色的糖纸裹着的酒心巧克力,夜空里的烟花,新年的衣服,奥对了,等出院了应该再给小孩买几身衣服。半年多来柳会胜长高了不少,估计也是让他这次住院给磨的,两颊的软肉都消了一些,五官冲出了点儿少年气。
李承协隐隐约约的记着没出事的前些日子小孩还嚷嚷着夜里腿疼,本想领着去医院看看又寻思没有外伤,可能是生长痛,就半夜里给他揉揉腿,揉着揉着就困了半个人挂在自己身上睡得沉沉。
出了事之后,他突然能看出柳会胜生长的轨迹来,是春天里的树芽儿,稍不留神就长得枝叶弥漫了。夜里他仔细端详着男孩哭过后又安睡下来的脸庞,像挂在天边的圆月沾着露水般皎洁。
他想,男孩有天会长大,会变成少年人和再大一些的成人,李承协决不承认自己作为年长些男人的身份,却也知道所有的时光都是一去不返且永不回头。
他看了看手心里的硬币,递到柳会胜面前,说了一句,“喜欢就给你。”
“不要,是哥你的。”
小孩总是在一些莫名的地方有所坚持。
“哥的就是会胜的。”
李承协劝解道,说完想了想又理所当然的说,“会胜的还是会胜的。”
——我没有必要再去说那些话而促使你留在我身边,因为你早晚都有一天会长大,你也许回过头会后悔曾经历过这样的时光和岁月,甚至发现我们与那半边世界的裂痕,无论你选择跳过去还是留下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很爱很爱你。
估计下午睡过午觉的关系李承协并不困,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屏幕暗了又亮,手机里编辑了几条信息收信人都是妈妈。前几天支小孩出去买蛋糕的时候妈妈过来看过自己,坐在病床对面稍微哭了一小会儿,这让李承协难得露出无措的表情来,在父母眼中他始终是个孩子,人只要是活着血缘的关系就会维持。
稍微问了一些话,现在是谁在照顾他,为什么不请护工。
李承协干脆交代了一下柳会胜的事,他没当做需要得到肯定和支持的态度来说,只是那个孩子存在了于是便告知他们一下,其实也没必要说得太清楚,日子终究是自己的,只是想到那孩子跑前跑后的样子就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
……
"你给的东西他都有收好,知道是你给的,有时候拿着在阳台一坐就是好半天。"
"就算你不回来你爸他也会原谅你的。"
"这些年他都没有再生你的气了,一知道你住院就想来看你,临来前又后悔了,怕你不想见他。"
……
"你要是真喜欢他,带回来也可以,只当是家里多了个儿子。"
李承协没怎么开口只是听着,等到话都要说完对面人都要起身离开,他才缓缓说道。
"谢谢。"
对面人听了一愣,稍许便又掩面哭泣起来。
一会儿柳会胜回来在楼梯口撞见了急匆匆下楼的女人,虽然陌生却有一股熟悉的气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等到人背影消失在楼梯处才推门进了房间。
一开门柳会胜就发现了异样房间里来过人,有股子女士香水味儿,和刚才自己在楼梯间看到人类似,香气还飘散在鼻尖。
李承协闻声抬眼去看站在门口的男孩,喊他过来,等到男孩坐下来便说。
"刚才我妈妈来过了。"
——奥,原来是妈妈。
柳会胜捏着手里的袋子一下子理清楚了关系,把纸袋放在桌上,低着头开始剥刚在楼下买完蛋糕后又买的板栗,还烫手得趁热吃。
"我和她说了,下次一起回家好吗?"
李承协问道。
柳会胜手里一停,抬头睁大眼睛,惊讶道,"哥带我一起吗?"
"不愿意吗?"
李承协拿了一颗剥好的栗子丢到嘴里,甘甜软糯。
"当然不是!"
柳会胜一口否认。
"嗯,那就说定了。"
李承协眉眼弯了弯,看着床边坐着的男孩儿露出困惑样子,轻轻笑了笑。
小孩熬不过时间蜷缩成一小团大小像只猫儿似的卧在被子里,李承协看着又觉得像梦里遇到的那只小土狗,在柳会胜身上他仍然保持着挥之不去等待被爱的残破感,这或许是李承协代入了自己的眼光。
如同他就算再做多少次选择也会把那孩子带回来,我们以我们的眼光挑人,种花得果的事情,没有人能得逃开,因为我们本身就是那样一个人。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跳到十二点,凌晨的钟声才响了一下,窗外的烟花准时绽放点亮了漆黑的夜空,男人伸手想捂住男孩儿的耳朵,却又收回了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把男孩儿摇醒。
“会胜,醒醒吧,窗外放烟花了。”
男孩儿睡眼惺忪的揉着睁开眼睛,仿佛也点亮了李承协的世界。
"真好看啊。"
柳会胜忍不住叹息道,这是他和李承协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再过不久他就要过生日了,那也将会是他和李承协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因为贫瘠的人生里有了更有意义的人,所以每一个日子都变得意义非凡。
“等到明年,或者是过段时间等哥的身体再好一些的时候。”
柳会胜爬过来,把脸靠在李承协的肩膀上,念念道,“我们也去放烟花吧,那种很小束的也可以,一起去吧。”
“会很难忘的。”
李承协没说话,烟花在瞬间绽放又在瞬间坠落,所有的美好都只活在某一刻的瞬间里,而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为了那一刻可以付出我们所拥有的全部。
——所以……所以。
“好。”
李承协一边答应一边伸手去抓住了男孩的手,捏了捏,心里多了几分释然。
——所以没关系,至少在真正的分别之前他们还有关于下一次烟花的约定。
真希望那一天迟一些再迟一些到来。
====
本来以为不会再写了,结果回过神已经写的差不多了,看来我是真的很爱《白兔糖》叭
观文愉快^^
评论(19)